3、我的父亲母亲

    作为儿女，很难全面客观公正地理解父亲母亲。不同阶段的看法都不一样。

    父亲今年63岁，退休前是一名国家干部。母亲今年58岁，是一名典型的农村妇女。父亲很小时被生父丢在山沟里，一农民收养了他，直到为他娶了漂亮的我母亲，生了我后被被养母赶回娘家。母亲自小在她爸爸就疯了，与父亲回到娘家后，又生了两个儿子。从我懂事时，父亲已是一位吃国家粮的职工，为国家守粮食仓库。母亲是农民。

    还记得小时候，奶奶在一个月夜，一头是我，一头是菜和米，挑着担上到偏远的山上，给父亲送吃的；奶奶煮好稀饭，让我送到田间给母亲吃。母亲喝了几口稀饭水，就让我吃，说她不饿。从小，父亲就要求对我们说：要想摔掉锄头和粪担子，就要好好读书。母亲说父亲说得对。

    父亲母亲除了收成时，或家里来客人，很少笑。父亲从来对我们三兄弟就很严格经常打我们，父亲母亲经常吵架，父亲经常打母亲。母亲从不懂得反抗，只会哭。奶奶能保护我们兄弟，可从不保护她自己女儿。有一次，我放学回家，见家里乱七八糟。母亲象个死人躺在床上，父亲不见。我吓得到处找奶奶，发现她跪在爷爷的棂位前大哭，比爷爷死时哭得还凄凉。我跪在奶奶旁边，跟着她哭。哭了很久很久，伯奶奶过来帮做好饭后，拉着我去找到父亲，大骂他不是人。我吓得直哆嗦。直到较为懂事后，才明白了父亲长期以来打母亲，是为一“莫须有”的原因。我从心里恨死了父亲，也怕他，从不敢直接骂他。我们三兄弟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

    每次家里发生“战火”，都是在亲戚们的劝说下平息。和平日子里，父亲母亲相安无事，家里门庭若市。特别父亲那时，手中掌握有养猪用的饲料票子，经常有人来家里作客。奶奶煮很多好吃的菜招呼客人，母亲和我们三兄弟都是在客人走后才上桌，享用这平日吃不到的菜。那一刻，就好象是过节。听到客人们说父亲养了三个懂事的儿子，特别老大还获得了什么什么奖，说父亲教子有方。这时，父亲一脸的得意，母亲一脸的满足。

    在父亲母亲磕磕碰碰的过程中，在奶奶的呵护下，我们三兄弟都健康地成长。中学阶段，家里的“战火”虽还发生，但不象我们小时候那么频繁。感觉父亲母亲都活得很累。也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我们三兄弟一直感情很好。父亲母亲对我这个当大哥的，从来就要求特别严格，总说大要有大的样子。他们教会我了许多做大的道理。这一点我一辈子受用。

    我从85年第一次参加高考起的连续两年多，就多灾多难，连年落榜，还遭遇车祸。父亲母亲也许无暇顾及吵架，空前的团结，全部把心思用在我身上。我的挫折，害得他们身心疲累。也是从两年多里，我感受到父亲于我的重要，感受到父亲的从未有过的伟大。印象中父亲的第一次掉眼泪，是我遭遇车祸大难不死回到医院，奶奶为我拍打身上尘土的那一刻。父亲拼命控制自己的泪水，说知道我在现场救人了。母亲那几年则到处救神拜佛，祈求大儿子快点转运。奶奶则在父亲母亲忙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两年多，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全家给予我的爱。特别是，平时对我们严厉、对母亲凶恶的父亲的眼泪，震撼了我。

   87年，工作了近一年的我，在考取带薪读粮食学校的情况下，在父亲的支持下，我又意外地考上了一所热门的大学。同年老二也高中应届毕业，老三初中毕业。在家庭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的情况下，村里单位对我选择读哪所学校，有不同建议。父亲最后说的话我一辈子忘不了，“你是老大，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但你这几年受了那么多的苦，终于等到这一天。如果你选择读大学，我和你妈妈再勒紧裤带四年，全力支持你。。。。。。”。在那一刻，我又见到了一个开明得让我有点意外的可敬父亲。

    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父亲亲自给我装好行李，完了对我说：“爸爸妈妈明天就不去码头送你了。。。。。。”，说着哽咽起来。母亲比他还坚强，说：“你别看你爸一生人就对你妈那么凶，对你们三兄弟、对朋友心肠软着呢。他不去送你，是怕控制不了。”母亲说着也哭起来。

    我入学后不久，老二也到了湖南当兵。一下送出了两个儿子到远方，对儿子的牵挂，成了父亲母亲的心病。读大学其间，我稍为迟点写信，父亲就会说我太不为他们着想。这时我才明白了父亲性格中的另一面——爱操心。这一点在以后的很长岁月里表现得更为明显。

   大学教育，使我明白，父亲的行为与他充满苦难的成长过程有关。怨恨变为理解。于是，大学八个假期，直到工作后，每逢过年我基本都回去。在家与父亲母亲有意识地从当时聊到以前聊到将来，从学校聊到自己家，从人家父母聊到自己父母。在父亲开心时，突然指出他对母亲的不是。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面对面推心置腹的沟通后，父亲的观念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有一次，父亲终于在母亲、儿子们的面前，检讨了他以前愧对了母亲。那一刻，母亲积压了多年的泪水如洪水般涌出。我知道这泪水与以前的不一样。

     工作后不在父母身边唯有经常寄钱回家，母亲老说：“就知道寄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妈只要儿孙健康就行，妈老了，无所谓病不病的。”而父亲在我也成为一位父亲后，常常用行动和语言，教我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女婿。这时我眼中的父亲，已经是一位慈爱、心细、心软、对社会充满爱心、有责任心的人。

     常年的家庭暴力，没有使我们三兄弟走入歧途，心灵扭曲。这一切，也许得益于家庭成员的沟通以及父亲的及时反省。作为儿女，我们没理由去指责上代人的过错。但他们留给我们的“做人要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的训导，却有必要去继承并传给下一代。

    我们的家现在四世同堂，老人健康、儿孙满堂，儿女孝顺争气，小孩聪明快乐。

   可怜天下父母心！深深祝福父亲母亲！

   （2003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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