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老乡亲

我的父老乡亲

一、

2020年，新冠疫情至今还在全世界蔓延。大年初一早上，要去给中学恩师拜年，老师说政府要求大家在家别出门，心意领了。就去了LH家，看望其因病在家多年的父亲。

这是一位可亲可敬的父辈！老渔民在艰难岁月里，养育了三位优秀的儿女。三位儿女从小跟着母亲到处捡猪屎，卖来贴补家用。二儿子LH跟我同班，从一年级到高中，文理兼修，年年学习标兵，85年考上中山医科大学，毕业成了汕头一名牙医，现教授级主任。从工作至今，为家乡南澳人提供就医便利帮人无数，在南澳有口皆碑，为人低调亲和在同学圈人缘极好！其妹妹88年考上华农。一个靠父亲“讨海”（出海打鱼）和姐妹们一起捡猪屎过日子、住在一间破旧老屋的家庭，出了两名重点大学大学生，在小小南澳成为美传！激励了一届届的南澳中学学子！

85年，我高考落榜后连续几年遭遇各种挫折，LH父亲与众多老师亲友一样，总是给予我鼓励。直到我87年考上外贸学院，老人替为高兴。一直以来，在我的眼里，老人是我众多亲人父辈里较为开明、有料的一位。我与LH先后毕业工作成家立业，我们的家庭日日一天天好起来，老人儿孙满堂。到了我们有能力多尽孝、回报含辛茹苦的父母阶段。让我们作为儿女心酸的是，老人和我母亲这一代父辈，由于艰难岁月的拼尽全力却节俭养育儿女，操劳过度，在本该享儿孙福年纪纷纷病倒。老人多年前就得眼病，LH一次次带来广州看病。好了又犯脚疾，这些年来LH一次次往返汕头、南澳之间照料父亲。前两年我春节去探望，孙女出国的老人还关心我儿子的学业工作，为我与LH一样，事业有成、儿子成才、家庭幸福而高兴。

3月份，老班长在同学群发了一条消息，一老同学英年早逝，同学们惋惜不已。4、5月，平时有点安静的同学群，老班长一次次发信息：BJ母亲、SX父亲等老人过世，请同学们安排时间参加出殡仪式。期间，我的小学同学SY父亲和好友TP母亲也相继过世，一个个南澳兄弟姐们的大人远游，我却因为疫情期间的要求和工作原因，都未能回去送一程。一直心里不安——我母亲得重病到去世，都曾得到他们的关心、帮助。每当看到这些信息，就想起自己已经远游的母亲，每每独自感伤落泪。

从3月9日开始，按照学校要求，我一直给二年级的三个班上网课。最近学校要求他们今天（6月13日）回校，按照排课，我每逢周二都有三个班的课，本学期只剩下三次面授的课，学生们一直没见到老师，很是期待。周二下班，刚上班车，老班长又突然在群里发信息：LH父亲去世，请同学们6月16日早参加出殡仪式。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口罩的我，瞬间泪目。我马上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问我回不回来送。我给他说了估计回不了，忍不住泪水，怕父亲伤感就挂了电话。当晚，为不能回去心里堵得慌。第二天周四晚深夜，家乡一老友专门来电问我回不回，我说了按照学校疫情下的要求，几乎不可能请假回去。电话放下，彻夜难眠。

左边是亲情友情，右边是工作责任。忠孝难两全。

今年近54岁的我整个成长道路，与邻居小伙伴LH和其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不断涌现，泪水不断流……第二天，我发信息交给另一小伙伴BH请其替为转达我未能回来送老人。我发信息让LH节哀时，不敢亲自跟他说此事。但愿LH理解。

二、

据说南澳常驻人口常在4-5万之间。很多家庭的儿女都出外了。南澳是一个孤岛，2015年元旦之前从没桥，于是人们把海的另一边叫“大陆”。

孤岛，使得儿女和父辈有着不同的艰难。对于儿女，为了发展，多选择在外。这就势必造成对于父母赡养、照顾之缺失和不周。很多时候经济的接济，并未能安抚老人的思念、牵挂，他们的孤单，儿女更是无能为力。通信不发达的年代，尤为如此。那时，真的是“家书抵万金”。而对于南澳岛人来讲，隔了一片海，一封信往往有时要等上大半个月以上。于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来说，产生别样的孤独。而长期生活在岛上，良好的环境空气，又使得老人们往往受不了城市的空气和喧嚣。未能为儿女照看孙子，孤独而又自责。受到的是两重煎熬。家庭矛盾、受到委屈，无人诉说。南澳岛上，这些年来，不知演绎了多少人家悲喜剧。

前几年，回南澳时曾听说这样一个故事。有户人家的独身儿子远在外国求学，母亲快病逝，当其急匆匆赶回到家里时，母亲已经断气。其当场晕倒。因一片海的阻隔，他终未能见含辛茹苦培养供养其出国的母亲一面。这些年来，每当回到家乡，常常会听到某户渔家出海出事了，这样的人家悲剧常常在发生着。

母亲过世后，父亲自己一个住，每天自己照顾自己。这些年回家，我知道了老爸养成了一种习惯：早上跑步，黄昏或晚饭后，步行到北门坑水库库坝上与一帮老人聊天。早饭后，到村里与老人们打麻将。晚餐或是自己煮个一菜一汤或是吃快餐。现已孤身只影的他一辈子有一句口头禅“身体健康就是对在外儿女最大的帮助”。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就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经济和心理的。

那天他说他随身带了一本笔记本，上面记录着的是一个个参与的老人的名字。而每年的名字在逐渐减少——每年都有老人过世。我听了心里无比感慨、辛酸。是的，我父亲跟很多岛上的老人一样，退休了，儿女大多在岛外求学、工作。清闲、孤独，是他们日子的写照。身体健康还好，但凡有病痛，那真是远亲不如近邻。都说养儿为防老，可对于生活在一个孤岛上的老人而言，有时却成了奢望。南澳岛人从来把儿女养大后，就希望儿女能走出海岛，当这心愿达成之后，已经年迈体弱的他们留下的却是孤寂的自己。

我有不少渔民亲戚，年纪都不小了，为了给出外读书的儿子多赚些学费，还只能常年去“讨海”是他们唯一的谋生手段；而那些农民亲戚，则长年累月劳作在田间，风里雨里的，目的也是为了赚钱培养儿女。当儿女们学有所成，往往选择有更多机会发展的大城市。此时，儿女们也到了纷纷成家立业的时候，忙于自己的事业、工作和小家庭的柴米油盐。而留在海岛的父母就只能与孤单相伴。远方的儿女们最多是在节假日回家住上那么几天，来去匆匆。有时形同客人，把家里当旅馆。

一辈子生活在南澳岛的老人常常住不惯大城市。我在广州置家25年，父亲只来过广州我家住过两天。只因不习惯这里的空气和寂寞。在外的游子往往左右为难，忠孝难两全。

生活在海岛里的老人，永远牵挂着在外的儿女。而在外的游子总心怀愧疚。把父母接出来在城市的自己的身边，自己尽孝的机会多了，老人却得忍受另一种孤独和不安。

熊培云关于《无米乐》台湾纪录片的一段描述"种田是一种修养，别人需要去修禅，，而农人不需要修禅，农人甘心受苦，种田不只是粗重，还要晒大太阳，风吹日晒，有时候台风造成农作物损害，那是无法反抗的，大自然怎么抵抗也没有用。禅，就是不让你抵抗，你甘心忍受。农人都是如此忍受的，就像和尚修禅，情愿这样坐，这样修，不需要形式上的修禅，种田就是默默的修禅，一种修行，就是农人们上辈子没有修够，这辈子只好再继续补修禅。"

父母都是伟大的。南澳人的渔民农民盐民父母更是伟大的。曾任南澳副县长的同学吴俊斌曾动情地写过一篇文章《我的老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盐民。今年七十三，一头银发，身体清瘦，虽逾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烟茶酒三样齐却有节制，喜欢打打麻将却生活很有规律。父母健康就是儿女之福。希望老父亲健健康康，安享晚年。

我崇拜我的父亲。父亲是独子，三岁时祖父就过世了。他才读了三年高小，就去学记帐。十三岁又到南澎去“看寮”。名叫"看寮"，其实不止看守渔寮这么简单，当渔民钓鱿回来，就要游水去拉着竹排靠礁。南澎岛已近外海，无风也有浪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在乱礁中"抱大浪"，其艰难和危险可想而知。十六岁时，父亲又成了一名盐民。父亲一生艰难困苦而乐观豁达，用他坚强的肩膀扛起了一家，把他四个儿子养育成人。

我崇拜我的父亲。他一生正直而坦荡，踏实做人如同大地般厚重。他年纪轻轻便成为生产队长，靠的这是他的能力、实干而在盐民中树立的威信。他不趋势，不媚上，是非分明，敢做敢说。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大约是七七、七八年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学生，他在我们村林场当场长。有一天在林场吃完晚饭，职工们坐在一起喝茶，父亲说了一句让我很吃惊又困惑的话：“还是刘少奇的政策对。”那时刘少奇还是"叛徒、内奸、工贼"，怎么能说他的政策对呢？他后面又加了句“那几年能吃饱饭"。等我长大了，我知道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可他认为对的，他就说出来，说的毫无压力。

我祟拜我的父亲。父亲虽然文化低，可是他做什么事都用心悟、用心学，因此都能成为行家。他当盐民，是大队几个能拿到十个工分的人之一。晒盐作业靠天吃饭，能看准天气非常重要。他对看天气就很有心得，比天气预报还准。04年的时候，春节过后不久，一天晚饭后我陪他闲聊，他对我说："三，今年的天气看起来很反常，搞不好要大旱。”我管三防，也知道他是天气通，对他的话很留心。过后看来，他的预见是对的，那年确实是百年一遇的大旱。也幸亏听了他的话，预有准备，才能最后挺过那一年。实际上，那两年，他是我的气象台，大凡有什么灾害天气，我都要征询他的意见。他说过，看天气，关键要平时多留意，多"执"，就能看得准。他去林场当场长时，虽然从没种过果树，文化也低，可是他硬是啃下几大本果树种植技术书，成了果树种植的行家。他这种学习的精神，一直影响着我。惭愧的是，我没做到他那样专心刻苦的学习。

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盐民，没有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可在我心目中，他是巍巍高山，必须抬头仰视；他是厚厚大地，可以给我以力量；他是浩浩大海，荡涤我的胸怀；他也是一本鸿篇巨著，值得我一生用心去读。我祟拜我的父亲。

父亲节之际，聊记几笔，借以表达对父亲的感谢。”

我想我们这些从海岛走出来的南澳人，都感同身受。

母爱如海，父爱如山。生活在在海岛上的我们祖辈父辈们，都是这样大山般默默地忍受着、坚守着、拼搏着，一心只为儿女能成才。我想这正是南澳岛上祖祖辈辈的品质所在。

游子叹的是

当年坐船出海为脱贫

何曾怕风险浪高路远

如今成家立业到中年

岛上父母孤寂靠谁守

三、

谨以此文纪念各位南澳同学老友远游的父亲母亲。父亲节即将到来，祝福我的南澳父老乡亲长命百岁！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