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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5 20: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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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社会动物(14)
埃利奥特去找一位名叫安东尼奥?达玛西奥(Antonio Damasio)的科学家寻求治疗,达玛西奥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测验。测验表明,埃利奥特拥有超常的智商,对数字和几何图案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善于在信息不够完备的情况下作出合理的预估。然而,在两人长时间的对话过程中,达玛西奥发现埃利奥特从未流露出任何情感,即使在叙述自己一生中最悲惨的经历时也不动声色。
达玛西奥向埃利奥特展示了许多血腥、残忍、令人痛苦的图片,包括地震、火灾、意外事故和洪水引发的灾祸。埃利奥特知道自己原本应该对这些图片做出什么样的情感反应,但他的确无法体会到任何情感。达玛西奥开始研究,试图弄明白埃利奥特所缺乏的情感在他的种种失败决策当中起到的作用。
进一步的一系列测验显示,埃利奥特在作出决定时能够想象不同的选项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也懂得两种道德取向之间的冲突。简而言之,他具备在一系列复杂的可能结果当中作出选择的能力。
事实上,埃利奥特无法做到的事情就是选择本身。他无法为不同的选项赋予不同的价值。达玛西奥写道:“在他的决策视野中,所有选项的重要性都是完全相当的。”
达玛西奥的另一个研究对象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形。这也是一个因脑部损伤而丧失情感表达能力的中年男子。在安排下一次就诊时,达玛西奥提供了两个日期供他选择。这个中年男子掏出自己的记事本,开始详细地列举出这两个日期各自的情况,分析了十几分钟,列举出所有可能的冲突,考虑这两个预选日期当天可能的天气情况,还分析其他约定与这次会面的冲突程度。“我努力克制自己,强迫自己不要敲桌子提醒他停下来。”达玛西奥写道。他和别的研究人员就站在那里,观察研究对象的思考过程。最终,达玛西奥还是不得不打断这位沉思的来访者,在两个日期中指定了一个让他务必再来。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就这样吧”,然后起身离开了。
“这种行为很好地说明了纯粹理性的局限性。”达玛西奥在他的著作《笛卡儿的错误:情绪、推理和人脑》(Descartes’ Error: Emotion, Reason, and the Human Brain)中写道。这两个例子表明,缺乏情感会导致毁灭性和危险性的行为。缺乏情感的人不会过上极端理性、合乎逻辑、井井有条的生活,他们的生活会很荒谬。在极端情况下,缺乏情感的人会表现出反社会的人格,对野蛮行为熟视无睹,完全无法感知别人的痛苦。
通过总结类似经验,达玛西奥提出了他的独创理论,将其命名为“躯体标记假说”,用来阐释情绪在人类认知中的作用。这一理论的部分观点引发了争议—科学家们尚未对大脑与身体之间相互作用的密切程度达成共识—但他的核心观点在于,情感是我们判断事物价值的依据,在潜意识中指导着我们,为我们的人生导航,避免做出可能带来痛苦的行为,致力于完成可能带来成就感的任务。“躯体标记并不会直接替我们作出决定,而是着重突出某些选项(危险的或合适的)以便于我们选择,在我们作出选择后迅速忽略其他选项。你可以将它视为一种自动判断选项是否合格的机制,无论你是否希望如此,这一机制都会主动评估你所面临的可预期的、各种不同的关于未来的场景。不妨把它看成一种专门制造偏见的机制。”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随时都要接受数不胜数的外界刺激,包括声音、景象、气味和动作,简直是一团乱麻。而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混乱当中,大脑和身体的某些部分通过交互作用组成了一套“情感定位系统”。正如开车时用到的全球定位系统一样,这套情感定位系统会帮你判断你当前面临的局势,把它与记忆中的庞大数据进行比照。当它发现你当前的行为会带来好的或者坏的结果时,就会进行确切的判断,赋予人物、地点或情境特定的感情色彩(例如恐慌、激动、钦佩、厌恶等),暗示你做出反应(微笑或保持严肃,凑近对方或赶紧闪人等),从而为我们的日常生活导航。
第15节:社会动物(15)
假设有人在跟你进餐时突然抚摸你的手,你的思维会立刻开始搜寻之前遭遇过类似场景的记忆。或许你记得在电影《卡萨布兰卡》(Casablanca)里,亨弗莱?鲍嘉曾经这样摸过英格丽?褒曼的手。或许你多年前曾在高中时体验过这样的约会场景,甚至你会立刻回忆起母亲牵着你的手带你去吃麦当劳的场景。
你的思维在不停地分类和解码,身体随之作出响应:心跳开始加速,肾上腺素浓度上升,脸上流露出微笑。身体和大脑不停发出信号,经过错综复杂的循环再激发出新的信号。思维与身体不可能截然分开—笛卡儿的错误在于认为灵肉可以完全分离。思维和身体借助复杂的反应和逆反应网络彼此相连,通过反馈作用赋予事物情感价值。你的手感受到的触碰已经被赋予了一层意义—令人愉快、开心。
片刻之后,另一种循环开始了,这是大脑中进化较快的部位与进化缓慢的部位之间的反馈回路,前额叶皮质便是进化缓慢的部位之一。这种信息流的速度要缓慢一些,但更加精细,可以分辨之前那套系统所做出的各种反应(“从桌子对面伸过来的手并不像母亲的手,更像是我向往的性伴侣的手”),也可以发出警示让你停住(“如果我抬起这只手亲吻它,这会让我很开心,但是我记得过去这样做的时候会吓到别人”)。
另一位该领域的专家约瑟夫?勒杜(Joseph LeDoux)认为,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时,人们的反应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在潜意识里发生的,并没有浮现在意识层面。手的触感被感知和再感知、分类和再分类。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计划已经酝酿出来,反应性的行动已经准备好,这一切都是眨眼之间就在潜意识里完成的。而且,这样的过程并不只是在约会和牵手时才发生的。当人们在超市里挑选食物时,在人才市场浏览不同的职位招聘时,这一过程都会发挥作用。情感定位系统会赋予不同的可能性一种情感价值。
最后,当这些复杂的反馈进程通通结束时,它们产生的最终愿望才会浮现到意识层面—选择某种食物,从事某份工作,握住某只手,抚摸某个人,跟某个人共度一生。这些愿望来自心灵深处,或许只是并不明智的一时冲动。情感有时会让我们变得理智,有时则会让我们误入歧途。它不会操控我们的思维,它可以被掩饰,但它的确会推动和引导我们的行为。正如勒杜所写的那样:“大脑状态和身体反应是情感的基本元素,而意识层面的感觉则是锦上添花的装饰,就像蛋糕上的糖霜。”
对决策过程的深入认识让我们可以领悟到一些道理。理性和情感并不是彼此分离、彼此矛盾的。理性建立在情感的基础之上,需要依靠情感才能发挥作用。情感赋予事物价值,理性则在情感评估出的价值基础上作出选择。人类思维表面上看来是注重实际的,正是因为思维的深层面是浪漫的。
进一步而言,思维或者说自我并不是单独的事物。思维是无数彼此平行的复杂进程的统称。人的大脑中并没有一位虚拟的统治者在发号施令,各种进程和可能性也不会汇聚到一起排队等候决策。相反,正如诺贝尔奖得主杰拉尔德?埃德尔曼(Gerald Edelman)所描述的那样,大脑更像是一个生态系统,一个无比复杂的联合网络,各种刺激、模式、反应和感知都是通过这一网络跟大脑的不同部位进行各自的交互作用,为了得到一部分的控制权而彼此竞争。
我们更像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者,而不是心有定论的决策者。在20世纪,人们往往把决策当做时间轴上某一个点的事情,先是搜集相关的事实、条件和证据,然后立刻作出决定。事实上,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是社会背景之中的朝圣者。我们路过充满各种人与可能性的环境,在漫步过程中,我们的思维会进行难以计数的价值判断,这些判断汇集起来,就形成了我们的目标、抱负、梦想、欲望和处理事情的方法。要想活得开心,就要训练情感发出正确的信号,并且对这些微妙的信号保持敏感。
第16节:社会动物(16)
罗伯和朱莉娅很明显不是接受了世界上最好教育的人,也不是思想最深刻的人,但他们知道怎样去爱。当他们坐在餐厅里,越来越多地关注对方时,他们的情感迅速生成指导性的信号和一系列的细微决策,从而重塑他们的生活方向。“一切信息处理都是感性的,”肯尼思?多尔格(Kenneth Dodge)写道,“在信息处理过程中,情感是驱使、组织、增强和削减认知活动的能量源泉,同时也是认知活动的体验和表现。”
罗伯和朱莉娅互相赋予了对方价值。他们感觉到自己在强烈的快乐情感中随波逐流,任凭这情感潮流把他们带到他们一心想去的地方。这可不是朱莉娅初次看见罗伯时她内心的苛刻倾向想要的结果,这结果是依据另一套规则作出的有力而全面的评价。朱莉娅首先坠入了爱河,然后再慢慢编出她被吸引住的理由。从那天开始,她与罗伯开始一起漫游在新的人生道路上,这条人生道路会给他们的生命带来无尽的益处。
第2章 经营婚姻
在婚后头几个月里,罗伯和朱莉娅过着极其快乐的生活,不过就像所有新婚夫妇一样,他们也需要面临磨合问题,需要将两人的个性习惯一点点地拼成一幅完整的生活蓝图。在步入婚姻时,他们的潜意识深处都已经为婚后生活勾勒出了自己的蓝图。现在,他们的生活联结到一起了,却发现两人心中的蓝图并非完全相符。他们的分歧并不算大,不过他们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双方之间原来还存在这么一些细微的区别。
新婚夫妻的磨合之道
朱莉娅觉得餐具用过后应该立刻放进洗碗机清洗,而罗伯习惯把餐具丢在水槽中,到晚上再一股脑儿洗干净。朱莉娅在使用卷筒纸时习惯沿顺时针方向抽纸,而罗伯家里卫生间的卷筒纸都是沿逆时针方向抽出的。
对罗伯来说,起床后阅读晨报是一件应该独自一人完成的事情,就算两个人挨在一起也应该默不作声各看各的。朱莉娅习惯把阅读早报当成家庭内部的交流机会,觉得一家人应该借此谈论和分享各自对全球态势的看法。罗伯去便利店总是购买加工过的半成品—意大利饺、冷冻比萨饼和蛋饼。朱莉娅总是购买鸡蛋、白糖和面粉一类的原料,而罗伯很惊讶尽管她花费了200美元购物,回家后却仍然无法马上吃上晚餐。
这些差异并没有真正困扰他们,因为他们还处于婚姻的初期阶段,有充足的时间去协调。在这种模式下,他们为全新的相互依存的生活而缓慢、慎重地彼此适应着。
首先是新鲜感阶段,他们会把双方各自带进对方生活的全新习惯看成新鲜有趣的事情。例如,罗伯为朱莉娅对袜子的依恋着迷。她愿意配合他能想象出来的任何做爱方式,只要允许她穿着袜子就行。她可以浑身滚烫、气喘吁吁、热情似火,但血液循环似乎到达不了她的双脚。如果当真去脱她的白色短袜,就会跟试图抢走美国全国步枪协会(NRA)会长的来复枪一样—因为你必然会碰到她冰凉、僵硬的脚趾。
朱莉娅从未遇到过每次去药店都要买牙膏的人。罗伯每周都要买一盒牙膏,就像火星人马上就要为抢夺佳洁士牙膏而入侵地球一样。此外,她也觉得他的兴趣爱好很有意思。罗伯对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关心那些比赛结果,但却对任何直接触碰他的情感和内心世界的事件无动于衷。他似乎缺乏关注焦点的能力。
他们逐渐发展到磨合期的第二阶段,开始认真面对双方相处的问题。危房难立稳。罗伯和朱莉娅都下意识地领悟到,对方在婚姻初期阶段所表现出来的一些似乎有趣可爱的怪癖—朱莉娅习惯每天早上6点准时打开笔记本电脑,罗伯在面对任何家务劳动时都要伪装成“无助的小朋友”以便推给朱莉娅—迟早会在这股新鲜劲儿消失后激起对方的怒火。
第17节:社会动物(17)
因此,他们开始逐渐在心里列出对方需要改变的行为习惯。不过,他们足够小心敏感,不会冲动地直接发起攻击。他们知道激进要么导致愤怒的反弹,要么带来长期消极对抗的情形。要想改变他人的习惯,只能慢慢来。
在最初几个月里,朱莉娅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罗伯,为他表现出来的行为模式而惊叹不已,就像珍?古道尔(Jane Goodall)观察黑猩猩一样。这个男人对手工奶酪或者别的微妙口味毫无兴趣,然而只要把他带到距离健身器材商店150米之内的地方,他就会一下子对带有自动捡球功能的室内高尔夫球设施着起魔来。他觉得自己喜欢整洁,但他心目中的整洁就是把所有堆在桌面上的杂物全都塞进最近的空抽屉里。装配东西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事先考虑把零件装在哪里,而是直接行动,干到一半再花好几个小时弄清楚什么东西应该装在哪里。他自以为比所有橄榄球队的主教练都高明,但却意识不到把鞋子放在去卫生间的必经之路上,夜间去卫生间时会被绊到。
还有那天晚上电影票的事情。有一天,罗伯下班回家路过一家电影院,发现那里正在播放他想看的一部新片,而且当时还有空位。罗伯心血来潮地买了一张电影票,这对他来说真是轻车熟路,毕竟以前他单身时总这样做。接下来,他打电话给朱莉娅,说他已经发短信找了一帮好友陪他看这部电影,所以他会很晚才回去。他的语气相当轻松随意,所以当电话另一端的朱莉娅语气冷若冰霜时,他确实大吃一惊。朱莉娅的呼吸声令他毛骨悚然,就像是一个人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用斧头砍人的冲动时发出的呼吸声。事实很明显,他那天晚上压根儿就不应该去看电影而撇下她独自在家。显然这种随心所欲的举动不应该再成为他的生活常态了,婚后生活不仅仅是少年时代的延伸,还包括了协作完成家务和履行两性义务。
她向罗伯解释这些事情的口吻,就像在给一个笨拙的学龄前儿童解释问题……他的生活现在已经不同了,他应该为更高层次的承诺、共同的人生规划努力,那种无忧无虑、只考虑自己、觉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想法应该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旦罗伯的潜意识里真的发生了这种思维模式的转变,夫妻关系就会发展得相对平稳一些。两人都坚守“门罗主义”原则,把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习惯当成底线,表明一旦对方干涉自己底线内的习惯就等于侵犯了自己。双方都对自己为了对方利益而作出的让步感到沾沾自喜。每一次罗伯记得用完马桶后把马桶盖拉下来时,他都欣赏着自己的无私风度。每一次朱莉娅陪他看动作电影并假装自己也喜欢看时,她都感觉自己像特里莎修女一样为爱奉献、牺牲。
这样一来,他们就逐渐开始了家庭劳动的分工,双方都愿意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做主。罗伯以某种方式掌握了度假旅行的决定权,因为他内心深处认为自己在游玩远足领域是个天才,就像罗伯特?李将军在军事领域是个天才一样,他的智慧足以应对航班取消、机场发生骚乱或者宾馆没预定上等意外状况。这意味着朱莉娅必须接受他已经规划好的“死亡行军”般的度假计划—早起后游览6座葡萄园后再吃午饭。不过,对她来说,这总比让导游陪伴、自己从网上订酒店要好。与此同时,朱莉娅主导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既然两人一起到时髦家居卖场闲逛时,罗伯根本不愿意花心思鉴别商品的档次,那么在最终做出采购决策时,他显然不掌握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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