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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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的埃雷兹口岸,是进入加沙的唯一陆地通道。出境大堂空荡荡的,算了一下,加上我和我的同事,七个人,都是记者。
出了出入境大楼,一道铁门自动打开,然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正在发愁,一辆高尔夫球车出现在眼前。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被称为第45号区的空地,这里有一辆出租车等候着客人,两分钟后,我们来到了第44号区。从这里开始,正式进入了加沙巴勒斯坦控制区。
路边一张桌子,两名加沙警察登记每一个入境记者的护照,算是完成了入境登记。这是一个奇怪的过程,不管是刚才出境以色列还是此刻入境加沙,我们的护照上都不会留有任何痕迹。一个是避免护照持有人未来去其他中东国家被拒绝入境,因为以色列和这些国家依然处于敌对状态,一个则还不是国家。
来到一个边境村庄,之前几天,这里一户刚刚遭到轰炸,因为男主人被指是圣战组织的负责人,和周边其他住宅不同,这家门口插着黑色的圣战旗帜。男人女人们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从屋子里面匆匆忙忙的走出来,一些不愿接受访问,原来在他们家的屋顶上,发现了以色列军方空投的传单,警告他们离开,稍后会有空袭。另外几个看到我们的摄影机,停下来讲述她们的遭遇:轰炸炸死了五个人,她们当中,有的失去了丈夫,有的失去了孩子,还有五个孩子,失去了父母。
整个村庄的人都在逃难,准确的说,整个北部边境地区。一路上,满眼都是拿着包裹的一家大小,有的走路,好一点的,则坐马车。
离开这个村庄大约十五分钟,来到另外一栋被炸毁的民居前。两个身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坐在楼前的树荫下。这是他们的家,也是被以色列认定的圣战组织成员的家。和之前一户一样,楼房的边上,圣战旗帜,还有哈马斯领导人的大型海报。年轻人坚持,面对镜头一定要用帽子盖着脸。我问他们,是抵抗分子吗?(在加沙,被以色列称为恐怖分子的哈马斯,被认为是英勇的抵抗分子)对方摇头:“我们都是平民。”
他们到底是平民,还是武装分子?我不知道。
年轻人告诉我们,就在轰炸前,他的父亲接到了以色列的警告电话,就在他们全家所有人逃到底楼的时候,炸弹打了进来,爆炸。还好,没有伤亡。
之前几天在以色列,已经习惯了听到警报之后,马上进入避难室,几乎所有的住宅,公共场所,都有躲避空袭的设施。而在加沙,没有警报,没有任何防空设施,即便接到了以色列的警告,其实,又可以到哪里去躲避呢?
医院里面随便就可以找到空袭伤者,我们遇到一个一岁半的女孩,一个三十五岁的妈妈,她因为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受了重伤,一个怀孕六个月的妇女,她们的遭遇一模一样,因为隔壁房屋遭到以色列定点打击,她们被飞来的碎片击伤。同样的,她们都没有得到任何警告,一切来得那样突然。
这一次的冲突,因为三个犹太年轻人的死亡开始。三名居住在西岸犹太定居点的年轻人被巴勒斯坦人绑架杀害,以色列政府认定是西岸哈马斯所谓,于是展开打击行动。加沙的哈马斯认为,这是以色列政府借机欺凌巴勒斯坦人,加上之后一名巴勒斯坦少年遭到犹太极端分子的杀害,于是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
以色列认定,自己的空袭行动是为了保护国民,不想让自己的国民生活在恐惧当中。从耶路撒冷到特拉维夫,再到靠近加沙的以色列南部城市,也就是几天时间,我们已经经历了每天面对来自加沙无定向的火箭弹,警报声时而响起的日子。虽然以色列的“铁穹”可以拦截九成以上的火箭弹,但是我们也目睹了在边境城市被炸穿的房屋,烧毁的油站,被弹片击中的伤者。
只是,以色列的定点清除哈马斯军事设施造成的平民死伤,远远超过了哈马斯刻意射向以色列人口密集地区的火箭弹造成的损害,这让以色列自认合法合理的自卫,在外界眼中变得不合情。尽管以色列政府不断指责哈马斯用平民来作为人盾保卫军事设施和武器,但在哈马斯持续这样做的时候,最终变成了以色列要面对的难题:如何既要摧毁哈马斯发射火箭弹的能力,又不能伤害无辜?
离开加沙医院的时候,我们的当地翻译,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指着一栋刚刚完工的新楼告诉我:这栋楼造了四年才完工,你能想象得到吗?
我回答她:我能想象的,是这四年花的金钱。其实这里面说到底是关于生命的重要性的问题,一个政权,到底把民众的生命看的有多高。
采访一个以色列学者,他说,以色列和哈马斯,其实就是大象和蚂蚁之间的较量,既然我们已经是大象了,还有必要展现我们的强大给对方看吗?至于哈马斯,这位参与起草奥斯陆协议的老人感叹:到现在也不懂,为何他们会拿民众的生命作为武器。